薄荷茶棧

                                                     無名火（下）


假期的最後一天晚上，小畢和貓貓坐在外婆家院子裡的涼椅上，很自然的討論到那場火災。BY 薄荷雨

「你知道嗎？那是人體自焚現象。」小畢語重心長的說著，配合一陣突然襲來的冷風，把貓貓震得直打哆嗦。

「人……人體自焚？」貓貓雙手不斷來回搓著手臂，連牙齒都差點要打起架來。「就是指一個人會自己燒起來？」

小畢見著貓貓的動作，轉身進屋找了件表姊的外套遞給她。「早要妳多帶些衣服就是不聽。」

貓貓有些慚愧的接過外套，身子和心頭馬上暖和許多。

「妳說的沒錯，人體自焚自古以來就有，不過科學越進步，說法越分歧，在以前，這被視為是一種詛咒，但在今日，卻被科學家認為是迷信。」

「是喔，」貓貓縮緊身子。「那麼有哪些科學的解釋？」

「有人把人體自焚發生的地點作分析，發現似乎與地底內部溶岩流動的方向一致，因此認為是地底的高溫引發人體自焚；不過這種說法被嗤之以鼻。也有的人認為是遺傳基因的問題，但沒有直接證據。還有科學家認為這根本就是人為蓄意縱火，或自己不小心引燃火源的。」

貓貓立刻皺起眉頭，不解的搖著頭。「既然是縱火，那被燒得只剩下四肢的恐怖畫面又怎樣解釋？為什麼不是全部都燒掉？而且為什麼屍體四周的東西沒有燒到或溶解掉？照理說，要像火葬場那樣把一個人燒成灰，需要的溫度是上千度的。」

「這叫燭蕊效應。妳知道蠟燭是怎樣燃燒的吧？」小畢面容嚴肅的望著貓貓。

「我知道。就是燭蕊不斷吸收被融化的燭油，所以蠟燭越燒越短，火光也一直不滅。」

「沒錯。」小畢點點頭，隨即將目光移回前方。「科學家認為，當一個人穿上衣服後又被火燒著，體內的脂肪會溶解，接著讓衣物吸收，於是這些油質又幫助了火勢的延續，不斷循環之後，人體將被慢慢燒光；而四肢的脂肪少，因此才會遺留下來。」

「可是有證據嗎？他們該不會真的拿一個人去燒燒看吧？」貓貓扁起嘴，不安的詢問著。

「科學家曾經做過實驗，他們將一頭豬用布包起來，並開始點火燃燒，十幾個小時後，預期的成果顯現了，妳知道是什麼嗎？」

「那一定就是豬被燒得一點也不剩，」貓貓興奮得臉色微紅，像撥開一團大迷霧般。「就像人體自焚的現場那樣。」

「是的。這證明了，低溫、長時間，可以火化一個人！」小畢語出驚人的結論。「而且美國曾破獲一樁命案，殺人兇手就是利用燭蕊效應將被害人焚屍滅跡。」

「天呀，聽起來好恐怖，所以你的意思是陳奶奶要不是被人縱火，就是自己不小心引起火災的？」貓貓又將身子縮了縮，這裡越晚真的越寒冷。

小畢索性將貓貓挽了過來，隔著大外套搓著她的手臂。貓貓被小畢這樣突如其來的舉動愣了一下，一種不確定、尷尬、卻溫暖的心情在心裡浮現。

「這是個和樂的小鎮呢！有誰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而且陳奶奶倒在房裡，窗戶和通往外面的大鐵門都是反鎖的，也沒有外人闖入的跡象啊。」小畢自言自語，漫無頭緒的分析。

「要是身體在就好了，就能知道有沒有外傷，或者是被嗆死的。」貓貓強裝鎮定，即使心臟已經噗通噗通快速跳動著。

「還冷嗎？」小畢若無其事的詢問，好像一點都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有多麼的曖昧。貓貓也只是趕緊搖搖頭，給了小畢一個微笑。

「若說是陳奶奶自己不小心引火的，好像也有很多疑點。」放開手後，小畢繼續分析。「因為陳奶奶不抽煙，家中的煙灰缸是給洪伯伯用的，而且陳奶奶也沒有用香精油。再來是她的電暖爐，也沒打開啊。」

「說得你好像到過現場一樣。」貓貓忍不住抱怨，不過到底是不是多少也因為小畢不在意剛才的舉動，因此讓貓貓覺得不太高興，她也說不上來。

「這些都是我那天跟消防員叔叔問的嘛，妳也知道我對這個有興趣。就像上次……」

「好啦，」貓貓制止他說下去，因為只要讓小畢的話匣子一開，就會沒完沒了。「所以金田一大師，關於這次的事件，你的結論是什麼？」

「我的結論是，陳奶奶客廳的大火是那隻烏鴉所為，而烏鴉可能順著陳奶奶的後門飛進屋內，沿著走廊飛到客廳，事發的前一晚，陳奶奶在行經走廊準備回房睡覺時，那隻烏鴉剛好飛過陳奶奶頭頂上，並啣著一根香菸，香菸火星於是掉到陳奶奶衣服裡，引起火災。而事發當天清晨的大火，是同一隻烏鴉又叼著另一根香菸回巢的結果。」

「嘖嘖嘖，你難得做出漏洞這麼多的結論。」貓貓毫不留情的搖搖頭。「第一，也是最嚴重的漏洞，就是既然前一晚烏鴉已經叼了一根還燃著的香菸了，那為什麼房子沒有立刻起火？」

「也許牠沒有叼回巢，或是沒有丟準，掉到外面去了。」小畢自知推理不夠完善，卻還是硬著頭皮找理由。

「真是牽強。」貓貓仍舊搖著頭。「那第二，那隻烏鴉為什麼不直接飛到客廳那邊的窗戶陽台，反而要大費周章的穿過後門和走廊呢？」

「好吧，那我改成，那隻烏鴉是直接飛進客廳陽台沒錯，不過事發前一晚牠可能在屋裡打轉，到處亂飛。」

貓貓偏著頭，思考這種可能性。最後，她又提出一個疑問：「可是哪來這麼多香菸讓牠叼？」

「喂喂，什麼巧合都有可能啊，這就是科學假設的精神嘛。」小畢雙手環胸，笑著看貓貓。「而且妳能想到更好的解釋嗎？」

回到學校後，貓貓在忙碌的課業及社團活動中，幾乎要忘了陳奶奶事件，直到一個禮拜過去，小畢又邀貓貓到外婆家住一晚時，貓貓才猛然想起。小畢說，沒錯，這趟回去也是想順便聽聽有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

又回到有點熟悉也有些陌生的環境，而陳老太太家門口，也仍舊圍著黃布條，仍舊空空蕩蕩的；不過不同的是，小畢向外婆打聽到了一個最新的調查結果。

「對啦，DNA鑑定的結果證實那個屍體是陳太太的沒錯，而且前幾天警察還又回來看了一次。」小畢的外婆捧著一杯熱茶，坐在兩個人的對面。「他們說，原來把這樁案件當成極為罕見的人體自焚案處理，結果沒想到啊，有個警員跟同事聊天時發現事發當天凌晨4點的110通連記錄裡，有一個電話是自稱陳太太的人打去的，她報了家裡的地址，事後調查證實這個地址就是陳太太家沒錯；然後她說她會吐火，她很害怕，需要警察的保護。」

小畢立刻接口。「那警察有沒有去察看啊？」

「有啊，雖然他們認為這是惡作劇電話，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派了在附近巡邏的警察過去看看，結果警察發現陳太太家沒開燈，按了幾次門鈴沒人應門，以為是老人家神智不清楚，沒有理會就走了。」小畢的外婆輕啜了一口茶，繼續說著：「可是這表示喔，至少到清晨4點，陳太太都還活著。可是洪先生早上6點要去敲門的時後，就已經發生火災了。」

「也就是說，陳奶奶是在4點到6點之間死亡的。」小畢有些震驚的看著外婆也看看貓貓。

「怎麼了？」貓貓不解的詢問。

「妳忘了嗎？要燒毀一具人體是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的！」

「那……」貓貓想說些什麼，卻怎麼也接不了口，難道這樁案件最終仍逃不過懸案的
命運嗎？BY 薄荷雨

在屋內的三個人，此時都沈默了。這個世界上的確有太多太多待解的疑題，等著科學的進步、等著人類的發掘；不過相信最終，這些原本無解的事件都會一一破解，就像人類終究發現地球是圓的、發現暴龍不是直立的也不能狂奔，而是食腐動物一樣。
屋外，烏鴉又開始咧著嘶啞的叫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