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發表時間:2003.5.22

                                                             風的秘密(上)

by 薄荷雨

     午後的薄暮鑲著金光,籠上她微濕的眼眶,朦朧間,模糊了四維道兩旁的蔥綠樹木,連葉稍,都好似承載了滿滿的離愁哀傷。


     頓了一會兒後,她緩步而行,踏著熟悉的路線,穿越那條每日必經的指南路,來到公車站牌前。站牌前散落一群又一群,正在嬉鬧或竊語的男孩女孩,反而更襯托了她的孤寂與落寞;她的時間,在此刻停格了;她的未來,凝滯了。


     「小雨學姐!妳怎麼還在學校?」


     一聲嘹亮的清脆劃破她刻意放緩的時間,她很快的回過頭。


     「喔,我今天考完最後一科期末考。」她下意識撥撥額前的瀏海。「明天開始,我真正要從這個學校畢業了。」

     「啊,」站在她面前的學妹,撒嬌似的扭扭身子。「那以後不就看不到學姐了?」


     她的目光越過公車站牌旁的人群,落至一個背著雙肩背包,站在馬路對面,長髮短裙的女孩身上。


     那個身影跟小凡好像喔,她心想。


     「學姐?」方才說話的學妹兩手在她面前揮了揮。by 薄荷雨


     「嗯,」她回過神來,想了幾秒,才將思緒接回之前的對話上。「也許吧。也許今天之後我就不會回學校了。」


     學妹瞇起眼,吐出哀求的語氣。「別這樣嘛學姐,有空還是要常回來喔,啊,我的公車來了,掰掰。」


     一塊陰影剎時將她籠罩住,她轉過頭凝視那帶來希望的公車,以及那一群露出快樂表情,懷抱希望的男男女女們。


     以往,她的希望,隨著公車而行,今日,她的希望,卻還留在校園中。


     她再度想起了小凡,那個系上的學妹。與她認識的那天,約莫也站在現在這個位置吧?

     「一起撐吧。」這是小凡對她說的第一句話。隨即,她的頭頂上,不再感到濕寒。

     公車離開後,她揀了個站牌旁的椅子坐下。周圍的人少了,相對地顯現她的孤獨,不過她向來是孤獨的,習慣了。


     幾分鐘過去了,她瞥瞥表,眼角餘光不經意的瞧見方才的長髮短裙女孩。緩緩的,她抬起頭,凝望。


     女孩終究發現了陌生的目光,怯怯的朝她一笑。


     她尷尬的避開了,暗責公車這麼久還不來。很快地,她下了決定,起身,穿越馬路,回到校園內。


     「小雨學姐,妳的眼睛很寂寞。」


     這是和小凡走在果夫樓前,她對她說的話。


     「我的眼睛不寂寞,它能讓我看見快樂;妳看到的,不是我的眼睛,而是我的心。」


     「小雨的心為什麼寂寞?」by 薄荷雨


     「因為它找不到伴,永遠只能隱藏自己。」


     「小雨的心可以找另一個寂寞的心來相伴啊。」


     「兩顆寂寞的心加起來,只會更寂寞。」

     帶著秘密的風輕輕拂過杜鵑沈睡的枝葉,她伸直右手,五指微張,篩了一陣清風;彷彿,留在掌心裡的,是一點一滴的灰藍色眼淚。這風,原來是鹹的呀!校園裡的風,都帶著秘密踽踽而行,孤孤單單的。


     她記得那年的隆冬,雪茄花在綜合院館前的廣場展出一緣的粉紅花瓣,驅走一點瀰漫在空氣中的嚴寒;她忍不住停下腳步,踱過去逗弄那一點又一點的粉馨。


     「小雨學姐,沒課了嗎?」


     小凡捧著一大本統計學,從她的後方探出頭。


     「嗯,等下要回宿舍。」


     「學姐,妳難得露出可愛的一面耶!」


     她停下手,睜大眼睛。


     「呵,」小凡挨身過去,朝她擠擠眼。「因為平常我總覺得學姐很神秘,獨來獨往,很有個性,沒想到妳也會因為這些小花而露出快樂安詳的表情!」


     快樂安詳嗎?也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才能卸下一直以來的武裝,用真心去面對自己吧。她轉過頭瞧了一眼小凡,發覺她很聰明,也很直接、單純;只是,還不夠聰明到能看透她的心。


     「學妹,妳感覺到風了嗎?」


     小凡偏著頭,閉上眼。「有,冷冷的風。」


     「冷冷的風。」她重複了一次,有些苦澀的笑了。「妳看,」她舉起手,指著山頂。「這陣風,從男生宿舍的楓香樹梢出發,一路吹到校門口的樟樹葉頂,因為悄悄攜走了各式各樣的秘密,所以越來越寒冷,這校園,有太多秘密,這些秘密,只適合說給風兒聽。」


     小凡清澈的雙眼,慢慢變為深邃。「小雨學姐也有秘密對不對?」


     她不語,僅抬起頭注視遠方迎風搖曳的椰子,風過,椰子樹上也篩落了一點秘密,遺落在底下的草坪,發芽。


     「學姐,妳上過系上陳老師的課嗎?」


     她將目光落回小凡的身上,點點頭。


     「他就是我的秘密,只是今天我想告訴學姐,因為我的心太小,裝不下這塊像海綿一樣的秘密,只要陳老師的一些些話語,就會澎大。」小凡堅定的望著她。「秘密,不是只有風能聽。」


     「不要再說了,學妹!」她突來的激動讓小凡反射性的後退了一步,深邃的眼中滲了絲驚恐。


     「對不起,我很自私,我的秘密已經很多,裝不下妳的。」by 薄荷雨


     她很快的提起腳步往四維堂的方向跑去。她知道,不是心的容量,而是嫉妒,是嫉妒讓她容不下可能會聽到的話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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