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週二,趁著早上一二節沒課的空檔,我們坐校內公車上山,從道藩樓前面的風雨走廊開始,一張一張釘著DM。

十月初的天空,像水泥路面一樣灰灰的,不同的是,天空的灰,似乎多了分憂鬱,讓徐行而過的風,也沾染了灰色的心情,等到風兒沈降地面時,這樣的氣氛轉化為寒冷的溫度,讓我不得不將薄外套的帽子兜上,好留住些許暖氣。

崇德帶著沒睡飽的雙眼,邊打哈欠邊接過我手中的DM,嘟、嘟、嘟、嘟,將四個角都釘上大頭釘,接著機械性的重複這個動作。

反倒是活力充沛的阿郁不斷閒扯,填補了我和崇德不說話的空檔。

「思恬,我看我們校友會去買個釘槍好不好?這樣貼起DM來也比較方便。」

「當然好啊。」

「嗯,我看今天可能會下雨喔,啊,思恬住宿舍沒差啦。」

「什麼沒差?要是下大雨我還不是會淋濕!」我不滿的抱怨了一下。

「至少馬上就能洗澡了呀!」阿郁繼續扯著大嗓門。「那崇德呢?有帶傘嗎?」

他仍是睡眼惺忪的模樣。「沒。去香香要個塑膠袋往頭上套不就好了?」

「是喔?對了思恬,今天有沒有空呀?怡玲已經把看板裝飾做好了,她這幾天都在忙系學會的事,妳幫她貼一貼好不好?」阿郁效率真快,已經比我們多釘了幾個公共看板。

「OK啦。」

「怡玲?喔,我知道,是妳們的美宣。」崇德又打了一個哈欠。「她是美女嗎?」

我白了他一眼。「妳就只想認識美女!」

「有什麼不對?人本來就愛看美的事物,亞里斯多德說過,美就是善;所以我不只光看外表,也很注重內在美的。」

「男人總有一大堆藉口啦。」阿郁涼涼的說。

「不會想藉口的男人,怎麼討好女人阿?」崇德繼續他的理所當然。

我邊檢查手中還剩多少DM,邊諷刺的說:「既然如此,你女朋友又怎麼會想要分手呀?」

「妳女朋友想分手呀?後來有和好嗎?」阿郁轉過頭。

校內公車開上山了,經過我們身邊時,捲起的風挾走幾張阿郁手裡的DM,讓灰色的風雨走廊地板降落了好幾片仍在微微飄動的白色色塊。

崇德見狀趕緊彎身下去幫忙收拾,同時,那張嘴還不忘挑剔我。「還是阿郁好,妳都不像阿郁會關心我。」

「真抱歉,在演講活動結束前,你都還會遇見我這個不懂得關心你的人。」我涼涼的說,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無差,阿郁在就好。」他說完還不忘對阿郁挑挑眉。

我放棄爭論,自己貼起DM來。「是是是,阿郁好,阿郁好,你就去幫阿郁貼吧,別管我了。」

此時,從掉DM開始就一直沈默傻笑的阿郁,終於開口了,她指著從山上下來的一個女生,大喊:「學妹!」

我順勢看過去,原來是我們系上的小妍。小妍實際上比我們大兩歲,她給人的印象總是冷酷冷酷的,因為不常看她笑,所以有距離感,加上她低沈的聲音,讓說出來的話就好像威嚴的聖旨一般,我不禁覺得她一定很適合當個領導者。

「剛下課嗎?」阿郁的活潑和小妍的冷靜,成了明顯的對比。「你們剛上完台民志吧?」

「嗯,提早下課。」她微微露出笑容。

「還適應嗎?」阿郁繼續問。

「適應的很好。老師人不錯,看大家快睡著時,還會講冷笑話。」

我和阿郁聽到後噗嗤一笑,我的腦中立刻浮現台灣民族志的老師說完笑話後,大家臉上出現斜線的情況。

「不過建宗的冷笑話比台民志老師的更勝一籌。」一聽到小妍提起建宗,我的眼睛亮了起來。「他剛剛就坐在我旁邊,本來還很認真抄筆記,後來不專心了起來,一直問他右手邊的宓貞怪問題。」

「比如說?」我的興趣來了。

「比如說,黑色的馬是黑馬,白色的馬是白馬,那黑白兩色的是什麼馬?」

「斑馬呀!」我和阿郁異口同聲。

「那黑白兩色加上紅色呢?是什麼馬?」

「……」一陣空白。就連崇德都露出專心思考的表情。

倒是阿郁天馬行空的先開口了:「駱馬?迷你馬?種馬?摩斯密碼?」

「小姐,妳有點邏輯性好嗎?」崇德自己猜不出來,居然挑起別人的毛病。「不過根據遺傳基因理論呢,要配種出三種顏色的馬……」

「是害羞的馬。」小妍打斷了崇德認真起來的回答。「建宗一說答案,還把宓貞逗得哈哈大笑,讓全班,包括老師,都朝他倆那邊看過去。」

崇德「阿?」了一聲,隨即聳聳肩表示被打敗了。我想,他那裝滿科學的腦袋有時候也該轉轉彎,看看幽默的真實世界吧。

          「嘖嘖
……我逮住機會朝崇德指了指。「看來你跟你表弟的心電感應還不夠強喔!」

小妍只是疑惑的看了看我,也不追問崇德和建宗的關係,讓我不禁覺得小妍不只酷酷的,還擁有不好奇的個性。

「結果呢?」阿郁興致勃勃的追問。

「結果?」小妍似乎對這個問題感到好笑。她想了想後,說出了另一種「結果」:「結果宓貞更喜歡建宗了。」


我一聽有點愣住,頓時吐不出半句話,倒是阿郁沒進入情況,傻傻地追問:「喜歡?妳是說真的喜歡的喜歡呀?」

「那什麼叫做假的喜歡的喜歡?」小妍故意逗阿郁。

這下,阿郁總算明白了,她興奮地抓著小妍的手臂想聽八卦。「那個學妹,妳說叫什麼?宓
宓貞嗎?形容一下吧!」

「是美女嗎?」崇德一副隨口問問,其實心裡根本就很想知道的樣子。

小妍微微勾起嘴角。「是很可愛的女生呀,聲音甜甜、身材嬌小、頭髮長長,應該是很多男生想追的對象吧。」

「噢,我對這種女生最沒抵抗力了。」崇德右手貼胸,眼望天空,我差點要脫口罵他色胚一枚。

「但還是在身邊的家花最好。」崇德很快地轉頭,八面玲瓏的補了一句哄阿郁的話。

「喂喂喂,我什麼時候變你的家花了?我才不想被你的女朋友追殺!」

          阿郁和崇德之後到底鬥了什麼嘴,我都聽不進去了,因為宓貞的出現,讓我像被敲了一記般;
原來對建宗有好感的不只我而已,甚至,宓貞是真的喜歡他,而且,跟宓貞這種可愛漂亮的女生比起來,我顯得平凡多了。突然間,我有種想退縮的念頭。

          反觀我自己,只是喜歡待在建宗身邊的感覺。但,也許這樣的感覺,還多了一點點的喜歡吧;
只是在還沒確定自己真正的心意前,我習慣性的小心翼翼,不讓自己透露太多的情感;我明白,這樣的小小壓抑,是為了避免到時候一頭陷入建宗所築出的溫柔後,卻因為得不到他同等的回報而受了傷

這麼說來,也許我等待的,不是自己,而是建宗。如果我感受到建宗對待我的方式是特別的,那麼我會更勇敢、更積極的確定自己的情感。

我不禁想起他那靦腆的笑容、好聽的聲音,以及細心和熱情的個性,都曾溫暖過我的心。建宗是那種不需要相處太久,就能發現他優點的人。

「建宗也喜歡宓貞嗎?」趁著阿郁和崇德互相調侃的空檔,我若無其事的問了。

小妍只是攤開雙手。「建宗是個熱心又博愛的人。」

「這是什麼意思呀?」阿郁充滿活力的聲音頓時加了些疑問。

「對每個人都好的男生,很難知道他到底喜歡誰吧?」小妍淺淺的笑了,同時,我見到崇德在偷笑,以他對自己表弟的瞭解,這種話大概已經聽了太多次。

雖然在一開始認識建宗的時候,就認為他的熱心個性裡一定也擁有博愛的本質,但這樣的建宗從小妍口中被證實後,我還是難掩難過的心情。

所以建宗對我的好,也只是因為他日行一善、樂於助人的本性吧?

小妍看了看表後,又開口了:「我上山找我男朋友去了,剛打電話過去約好十分鐘後到,要是遲到他又要生氣了。各位掰掰。」

小妍走後,阿郁偏著頭,若有所思。「小妍外表看起來大女人,其實也會怕男朋友吧?」

「我看你們那個學妹不只外表跟內在差很多,連做出來的舉動都會讓大家嚇一跳。」崇德繼續他釘DM的動作。

「你去學了算命喔?」我努力想撈起沈到谷底的心情,邊開始釘我手裡的DM邊跳進崇德的話題裡。

「是我觀察力好。妳沒看到嗎?她的右手腕有條很深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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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荷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