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茶棧

含笑花3

「嘿，這飲料請妳。」

我邊擦汗邊遞上一瓶綠茶。剛剛體育課時我精彩的羽毛球殺球動作不知道有沒有吸引到她的目光？

「怎麼突然要請我？」

「當作獎勵呀，剛剛對方吊了好幾次小球，妳都接到，厲害，好個羽毛球美少女呀！」嘿嘿，根據經驗，女生都喜歡聽好聽的話。「而且上次去妳家讓妳請，這次我請回來。」

她笑了笑，接過我手中的綠茶。「那麼謝謝了。」

「對了，中餐課的分組妳找好了嗎？我有榮幸跟妳同組嗎？」

她偏了偏頭，似乎正在思考我背後的意圖。「真巧，我們正好缺一個人。」

我心跳加快，小鹿亂撞，沒想到計畫的第一步這個容易就實現了。「說定囉？感謝妳收留我這個無家可歸的小孩啦！」

有了中餐課同組之便，我與她聊天的機會變多了，能夠這樣名正言順的賴在她身邊與她討論食譜，進而討論其他堂課的功課，最後變成天南地北的閒聊，我簡直要感謝老天爺，讓我進展得如此順利。

「嘿，這次的洋蔥、薑和糖我幫妳帶吧。」

我瞄到她被分配到的材料，又一次自告奮勇幫她包下所有東西。

「不要每次都讓我過意不去，我也是組員，怎能每次都兩手空空？」

「反正這些食材我家很多，放到快爛了，妳就當做好事，別暴殄天物。」

「每次都用這種讓我很難拒絕的藉口。」她的雙眉抹上一股淡淡的無奈，然而，當時的我以為這單純只是她的回應，而沒有察覺她真正的心情。

中餐課算是我們科裡好玩的一堂課，不只因為能自己動手，更好的是還能動口，就在我們七手八腳炒出一盤香噴噴的柳橙香雞後，快被甜美味道燻出口水的我，還不忘先夾一塊放到她的碗裡。

「厚，這次我看不下去了。」坐在對面的妙妙在我準備夾塊雞肉給自己時，大喊。

「就是呀，有人眼裡只有蘇拉露。」就連右手邊的大胖都湊一腳來糗我。「第一次、第二次可以說是巧合，第三次之後就是別有意圖了吧！？」

「蘇拉露就坐我旁邊，理所當然會夾給她呀！」我跟著大胖叫起她的排灣族名字。

但這個藉口只不過是個下台階，我正在追她大家都心知肚明，我相信，她自己也感覺得出來，只是她通常沒給我正面的回應。

然而，她的被動並沒有減少我想對她付出的衝動，相反地，反而因為越來越瞭解她，而越發覺得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她的功課很好，往往帶著甜美的笑容幫大家解決考試難題；她總是和善的對待每一個人，關心同學的近況，展現陽光的一面。在一群人中，雖然她不是扮演那個總是出主意、總是領導大家意見的人，但在我心中，她仍是個散發出光芒、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女孩。

中餐課下課後，我看到她在廁所前面的洗手台刷牙，於是愉快的走過去，打算邀她這個週末去看場電影。

「嘿，星期六有沒有空？」我露出自認最迷人的笑容。

正好漱完口的她抬起頭。「嗯，有吧。」

「那一起吃個飯，順便看個電影吧！」

她猶豫了一下，大概是我興高采烈的模樣讓她不好意思拒絕，最後她點點頭，但眉間，又閃過了我曾見過的那抹無奈。

「怎麼了？」我扁扁嘴。

「嗯……」她思考了一下。「沒什麼。」

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我又問了一次。「妳想說什麼呀？」

這下，在停頓幾秒後，她終於開了口。「還記得我說過的，摒棄自我，隨時站在別人的立場看事情嗎？」

「怎麼突然說教起來？」我因為她的嚴肅，不自覺的站直身體。「我……有哇……」
「愛情讓人的目光總隨著喜歡的那個人移動，好一點的話有了情人失去朋友，最糟的是兩者都跑掉了。」

午後的風吹過我們之間，原本應是涼爽的秋風，此刻卻增添了我的寒意；原來我還是沒能做到時時刻刻關心別人的感受；就好像每次的中餐課，我總是自私的只服務自己喜歡的人，而這點，剛好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

她不希望同組的其他的同學被冷落。

「我知道了……我會改進的。」我垂著眉毛畢恭畢敬的答道，心裡好失望。

這樣的語氣反而讓她笑了，一股含笑花的香氣淡淡地飄出。「我又不是老師，不必這樣好嗎？」

「那麼這星期六……」我不死心的試探。

她聽後，頓時收了點笑，像剛才一樣猶豫了一下。

在這瞬間，我突然明白了，我老是用我自以為是的方式對她好，卻沒有顧到她的感受呀！我總用各種理由讓她答應我的幫忙和付出，卻忽略了她是在勉強和不好意思拒絕之下才點頭的，以致於會有道無奈閃過她的雙眉；我真是被愛沖昏了頭，我早就聽過追女生不能太急不是嗎？

你的好，對人家來說可能是一種壓力和困擾呀！

「沒關係。」我就像洩氣的球一樣語氣軟綿綿的。「我想這個週末還是休息吧，期末考就要到了，應該在家好好唸書。」

「真的嗎？」大概是第一次聽到我主動反悔的話，她不太相信的問了。

我堅定地點點頭。

「你說得沒錯，是該開始讀書了。」她也隨著我點點頭。

那晚，我的胸口被難過和自責壓得死死的，我懊悔為什麼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表現根本無法讓她心動，也懊悔自己的蠢；然而，喜歡她不是三兩天的事，要放棄她當然也不是這麼容易。

於是我決定了，我要振作，她絕對值得我花心思去等待和努力，但這次我得慢慢來，也許，先不要天天幻想她成為自己的女朋友，而是一步一步，先從好朋友當起吧。

寒假無疑是讓我暫時冷靜一下的時期，我沒打過電話給她，僅用E-Mail聯繫，這樣的話她想回就回，不想回可以當作沒收到信，一定比較沒壓力。

但她是個好女孩，信不一定回得快，但都有回覆。我甚至覺得因為這樣自由的溝通方式，她漸漸能自在地跟我說些平常不會說的話，我們對彼此的瞭解加深了，關係更好了。

此外我也發現，沒有將心思一股腦兒全放在她身上後，我更能注意到其他人的感受。

開學後，我被選為康樂股長，原本只是同學的陷害，沒想到這個職位竟給了我意想不到的轉機。

「康樂股長，出來帶點活動吧，我看這一半的同學已經神遊好一會兒了。」

課上到一半，英文老師又使出必殺計，將喚醒大家的重責大任交到我頭上。

「那麼，這次來個『猜領袖』好了。」我邊起身邊說。

大家一聽，嘩啦啦鼓掌同意。雖然都已經十六歲的大人了，但我看只要有得玩，連紅綠燈他們都會開心說好，所以我根本不用花太多腦力想遊戲。

「那，小畢今天是值日生，辛苦幫大家倒垃圾，給你機會當鬼吧。」我笑瞇瞇走到小畢面前，硬是將他從座位上拉起來。

等鬼出去後，我想了想，又走到阿桂前方。

「阿桂上次羽毛球比賽拿到全年級第三名，讓她當領袖。」

說完，在走回講台前，我經過她的身旁，她給了我一個燦爛的笑容，笑裡，彷彿帶著盛開的含笑花。

午休時間，她來到我跟前，點了我一下肩。我乾脆幫她搬張桌椅過來，一道吃著便當。

「你好用心，誰做了什麼事都記下來了。」她說。

「妳教訓過的呀，不能只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我咬下一塊雞腿肉，順便分給她一棵花椰菜。「而且看到別人快樂，自己也好快樂。」

「我哪有教訓你啦，是提醒好不好？」她抗議，順勢將一片山豬肉丟進我的便當盒。

「嗯，今天要吃快點，蘭蘭腳扭到了還想到福利社買卡片，我說要幫她跑一趟。」

「扭到？有嗎？」

「有哇，她今天早上一進教室我就發現不對勁了。」我又扒了幾口飯。

她停下筷子，認真的注視著我，好像快把我看穿一樣，面對這樣的注目，我不自在了起來，臉，熱熱的。

「你真的不一樣了。」最後，她說。

春末的風仍讓人感到神清氣爽，我的生活在這樣的季節裡漸漸豐富起來；也許是當上康樂股長的關係，我變得比較開朗，和班上同學的關係都不錯，那些曾經在中餐課取笑我的人現在再也不會吃醋了，因為每個人我都能顧及到，不管是大家在一起聊天吃飯或是玩遊戲，我可以自信的說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沒有人會被冷落。

偶爾，當身在一群人之中的我，眼神不經意飄向她那邊時，我會看到，她也正在注視著我，每當四目相接時，那種甜甜澀澀的感覺，便會在胸口蔓延。

我對於她，還是會特別照顧，只是，不會像上學期一樣強迫她去做一些事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