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茶棧

地震觀光2

BY薄荷雨

機艙中的空氣好像瞬間凝結了，沈太太馬上忘了和記者的針鋒相對，一張臉貼到窗前，記者的攝影機更是一刻也沒離開過海面。

一旁的警用直昇機也好似被麻痺般，擴音器暫時閉了嘴。

全機的人秉息以待，李領隊注意到，後方沿岸的海水正以驚人的迅速退潮，露出光凸凸的海灘，綁在岸邊的幾艘小船失去浮力，頹然坐在沙石交錯的黃土上。

遠方，在昏暗的天色下，海面開始激動了。它就像個巨人的胸膛，隨著巨人一次又一次的咳嗽，這個胸膛也一次又一次地起伏，巨人邊咳邊朝岸邊爬行，在毛毛雨絲下，畫面帶著詭譎的氣氛。

就在巨人來到靠近陸地時，突然，他生氣了，巨人挾著嚇人的聲勢站了起來，張牙舞爪地往沿岸飛奔，全機的遊客一陣驚呼。

這個海嘯，估計有十公尺高。

李領隊緊張地往岸上一瞧，雖然那裡的居民早在上午撤離，但這張猖狂的海牆一打下去，恐怕碎掉的不只是海浪，還有沿岸的老舊房舍。

當海嘯瘋狂地經過觀光直昇機底下時，機上的人汗毛均豎起，站起來觀看者腿都軟了半截。

「小謝，全拍進去了嗎？」拿著寫字板的文字記者忍不住問了聲。

「下雨，有些模糊，但保證精彩。」小謝說。他的攝影機微微顫抖，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

「等等多拍些沿岸受到波及的建築，還有……」

「那是什麼？」小謝大聲打斷文字記者的話，他的鏡頭正朝岸邊慢慢拉近。「看到沒有，那裡有個紅點，在岸上！」

「紅點？」文字記者瞇起眼睛，朝小謝手指的方向看去，機艙內其他旅客聞言也跟著探頭仔細瞧。

「好像也有黑色的東西。」一名旅客說。

「它在動是不是？」另一人發出聲音。

「啊，跑到樹後面了！」沈太太大喊。

此刻，威力強大的海嘯已來到岸邊，觀光直昇機也追到附近，嘩一聲，原本呆呆坐在黃土上的三兩船隻一下不見蹤影，海嘯繼續往岸裡疾行，轟隆巨響，被水泥矮牆阻攔的海嘯往半空中衝，形成更驚人的水牆，啪一下越牆而過淹沒了牆內的房舍。

而就在海水肆虐矮牆後的前一秒，小謝發現那個紅點是什麼了。

「那是人！」小謝睜大眼睛。「是一個女孩！」

「天阿！」「快去救她！」「快通知旁邊那台警用直昇機阿！」全機的人也跟著驚呼。

觀光直昇機以飛快的速度來到矮牆後頭，努力尋找這名約七、八歲女孩的身影，警用直昇機接到通知後也立刻投入搜索行列，至於驅不驅趕「海嘯觀光團」，當然再也不重要。

「那裡！她的頭！」文字記者急促地拍打著小謝。「快拍，獨家！獨家阿！」

全機的人很快地見到那顆頭，她在急流中，隨著一堆破敗的樹枝、毀壞的鐵皮屋頂，還有亂七八糟的鍋碗瓢盆、車子、蔬果……等等物品浮載浮沈，小謝死盯著鏡頭，鏡頭裡，小女孩無助地奮力揮舞雙手，每當她的頭浮到水面上，便可見到她張嘴大叫，雖然聽不到，但那求救聲在小謝的心中不斷響起。

「機上有救生器材嗎？我們可以救她嗎？」一位一直很沈默的健壯先生說話了。

「讓警察去救就好了，我們是觀光團。」文字記者說。「你沒看到後頭又來一波海嘯了嗎？」

機上的人這才注意到，第二波驚人水勢來了，挾著不比第一波遜色多少的威力，大肆湧入岸上。

然而，對健壯先生來說，欣賞海嘯早就無關緊要，甚至還帶有罪惡感。「你這人怎麼這樣說話？生死關頭，你還在說風涼話？」

文字記者在第二波海嘯撞擊岸邊的嘩啦巨響中，冷冷地勾起嘴角。「我是實話實說，我們又不是來救人的，機上設備哪有警察齊全？」

見到文字記者冷笑的表情，健壯先生一股怒氣衝上腦門，他三兩下奔到記者面前揪起他的衣領，一顆拳頭就這樣揮下去。

「啊！！」沈太太的尖叫足以劃破飛機頂。

被打坐到椅子上的文字記者很快站起來，二話不說也揮出一記拳，健壯先生的嘴唇破了，鮮血立刻湧出。

「別打了、別打了！」李領隊慌張地跑到兩人中間，卻也無故地唉了好幾下拳頭，機上乘客也忙著分開兩人，全機亂成一團。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