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淚光 @ 薄荷茶棧

本篇收於《唱一首愛情的歌》合輯

BY薄荷雨

　　　　　　　　　　　　　　　　　淚光

　　　　夜裡，滴滴答答的，又下起細雨來；潮濕的空氣、悶熱的溫度，讓我再也待不住柔軟的被窩。索性，我掀開被子，翻身下床；不自覺的，又踱步到梳妝台，輕輕拿起阿祥的照片。照片中的他，笑得好燦爛，就如同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BY pe

　　　　那是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他帶著一身健康的氣息，迎面走來。　
　　　
「這是你昨天經過我工作的地方時掉的。」他將一小串手機吊飾遞到我面前。

　　　　當時還不認識阿祥的我，有些訝異也有幾分羞怯的接過那串小飾品。

　　「謝謝。」

　　　　「我叫阿祥，就在這裡工作。」他指了指身旁的工地。「你每天都會經過這裡，所以我認得你。」

　　　　我禮貌性的朝他點了點頭。「我是小琪，我家就住附近，所以每天放學都會經過這裡。」

　　　　「你在上課啊？真好。我高職畢業，當完兵後就在各地方的工地工作了。」　　阿祥順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

　　　　「是嗎？我倒蠻希望快點畢業，找份工作。」當時已經大四的我，的確很快就能達成夢想。

　　　　「你是原住民嗎？」阿祥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呵呵，我像嗎？」

　　　　「因為你跟我一樣皮膚黑。」

　　　　「不是耶，你是囉？」我仔細端詳他輪廓鮮明的五官。

　　　　「嗯，我是住花蓮的Amis。」他笑得很是燦爛。不過見我一臉不解的模樣，阿祥馬上補充道：「Amis就是阿美族。」

　　　　也許，這就是緣分吧，即使相隔南北兩地，只要有緣，還是能相遇。我與阿祥，就這麼樣的成為戀人；只是，這段感情卻不斷的遭到家裡反對。

　　　　心疼女兒的媽媽，非常不願意看到我與一個看不到未來的人在一起。每當夜深人靜的夜晚，媽媽凝重又擔心的神色，總在我腦中迴盪不已。

　　　　「琪琪，你已經是這麼大的人了，不能不替將來做點打算啊！」

　　　　「琪琪，我不是對原住民有偏見，只是他連自己都快養不起了，你又怎麼會幸福呢？」

　　　　「琪琪……」

　　　　「不要再說了！」早已淚濕衣襟的我，再也聽不進任何的話，便氣憤的甩上門。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幸福要別人來做決定？我願意吃苦，願意相信，願意和他一起努力啊！當時的我，不故一切的，做了逃家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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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嘩啦啦的雨聲，將我從回憶裡拉回現實中，雨勢驟然轉大，我趕緊放下照片，將窗子闔上。外頭震耳的聲音被玻璃窗阻隔後，室內頓時安靜許多，這樣的夜裡，彷彿又回到那段傷心欲絕的過往，讓我胸口隱隱作痛。

　　　　忽然間，有股衝動，想再去一次花蓮，再看一次那兒的好山好水，再見一次熱情的族人，也想再一次的，聽到阿祥的消息，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樣呢？

　　算算，已經有整整3年，沒有捎到任何關於他的事了。

　　　　記得那次，雖然並不是我第一次到花蓮，但卻是我第一次去到那個部落；而且，也是我第一次逃家。

　　　　火車上，我面無表情的依偎在他的懷裡，只希望藉著窗外一點一滴消逝的台北景色，帶走所有的不愉快。當時，我一心一意的編織著屬於自己的戀愛夢，只想與眼前的人廝守到老；我相信，能給我快樂的人，也能給我相對的幸福。

　　　　「你這次翹這麼多天課陪我回家，真的沒關係嗎？」阿祥一邊撫著我的頭髮，一邊不安的說著。

　　　　「沒關係的，反正我媽媽也同意。」我不願讓他得知家裡的反對，只能不斷隱瞞。

　　　　「那就好。」

　　　　一陣靜默後，我順著窗外無邊無際的海洋望去，好似心情也隨之徜徉，飄向廣闊的蔚藍天地，我好想，就讓時間停下，這樣我就能永遠不去煩惱那不可知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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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已坐上火車的我，所踏著的，正是當年與阿祥一道回花蓮的路，當時，我所望著的窗外景色，是否還一如今日呢？可以確定的是，我已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女孩，已被現實調教得更成熟的我，也更不願放膽去追求夢幻美麗，卻又冒險的幸福了。

　　　　「主任，我是小琪，很抱歉，我必須臨時請一天的假，別問我原因好嗎？希望你見諒。嗯，火車上收訊不是很好，所以就簡短跟您報備到這了。」

　　　　主任說了什麼，我並不是很清楚，總之我很快的掛上電話。很久沒這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管後果如何，不管旁人眼光了。這樣的行為，是更成熟了？

還是根本是個幼稚的舉動呢？

下了火車後，我隨手招攬一輛計程車，報上目的地。在車裡，一顆期待又緊張的心不斷仆仆跳動，不禁又想起當初我與阿祥，在這段路上，正坐在他爸爸的車裡，愉快的交談。

※※※※※

　　　　「小琪，他是我瑪傌。」阿祥很興奮的介紹他爸爸給我認識。

　　　　「你好，你好。」阿祥爸一邊專注的注視前方道路，一邊偏著頭問著：　「你是白浪嗎？」

　　　　「白浪？」我遲疑了一會。

　　　　「我瑪傌問你是不是漢人啦。」阿祥小聲的解釋。

　　　　「是的。」

　　　　「那你的瑪傌和依娜是做什麼的呢？」我知道所謂的"瑪傌"和"依娜"，指的就是"爸爸"和"媽媽"，看來，阿祥爸開始做起身家調查了。

　　　　「我瑪傌是大學教授，我依娜是小學老師。」

　　　　「哎呀，好家庭啊！我們的阿祥配不上你哪。」阿祥爸的語氣，透露著淡淡的羨慕與不安。

　　　　「瑪傌……」阿祥皺了皺眉。

　　　　「卡造，」阿祥爸叫起了阿祥的阿美族名字。「你以後要更努力，不能讓小琪吃苦，知道沒？」

　　　　「當然，我會努力賺錢，不對，是要賺大錢！讓小琪過好日子！」

　　　　阿祥爽朗的笑聲，也感染著我的心情，我相信，他會努力讓我幸福的！

　不知不覺中，計程車已開到部落裡，我請司機停在村中的大樹前；3年前，我也是在這兒下車，踏上這個村子的第一片土地。

　　　　帶著輕便的行李，我循著記憶，朝阿祥家走去。感覺四周景物依舊，連氣息都好似沒改變過，兩旁古樸的平房、溫馨的小院、奔跑的狗兒，加上一雙雙盯著我瞧，偶爾帶著微笑的眼睛，皆讓我感受到如同當初來到這時一樣的熱情。不過，當時這樣的愉悅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母親在我來到村子的第三天，便出現在阿祥家的大門口。

　　　　「你這個女兒是怎麼當的！？竟然一聲不響的逃到這來？讓大家擔心的要命！要不是我去問了你男朋友工地的主管，要到他的地址，我還找不到這裡來呢！你說啊！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媽媽嗎？」

　　　　面對母親如雷的當眾咆哮，我只能默默全盤接收，不發一語，連頭，都不敢抬起；因為這樣的行為，不只讓家人擔心，也給阿祥家帶來莫大的困擾。

　　　　當時母親不故一切把我拖回台北的情景，就好像歷歷在目，雖然現在眼前的阿祥家大門，是緊緊關著的，但我彷彿還能聽到，從門縫中傳出的，當年那場混合著淚水的怒罵聲。

　　　　正欲按電鈴時，門恰巧被輕輕開啟，迎門而出的，竟是阿祥的依娜。

　　　　她很是訝異的看著我，久久無法開口。

　　　　不知怎麼的，忽然間，所有的心酸湧上心頭，我掩面而泣。

　　　　「進來坐，進來坐，你一路南下，累了吧？」依娜連忙扶著我進屋。「這幾年還好嗎？」她領我到位子上後，關心的問起。

　　　　「嗯，」我總算稍稍止住了淚。「工作還算順利。您呢？」

　　　　她端出一杯茶，捧到我面前。「還是老樣子，在自己的山上種種東西拿去賣，日子還過得去。」

　　　　「那阿祥呢？他好嗎？」心情平復了之後，我發覺屋子裡好像沒有其他人了。阿祥又在外頭工作了嗎？記得那時候，媽媽雖然強行將我帶回台北，但我仍會利用下課時間，偷偷打電話給阿祥；阿祥在那次事件後，便留在家裡幫忙了。只是，不知何故，就在我回到台北的一個月後的某一天，阿祥突然在電話中對我說了聲"再見"，自此之後，他就再也不接我的電話。

　　　　「他現在在高雄工作，幫朋友的餐廳顧生意。」依娜似乎也想起那段過往，眼眶中湧出一些淚水。「我寫給你他在高雄的地址吧。」她順手撕了張便條紙，開始一筆一劃的寫著。

　　　　「我還想問一個問題，依娜。」那個在我心中已存留3年的問題。「當初，阿祥為什麼突然不跟我聯絡？」

　　　　依娜緩緩的抬起頭。「因為你是大小姐阿，卡造養不起你的。」她幽幽的說著。「你和他一起回來的時候，我跟他瑪傌就不斷的跟他說，這樣的感情一定會遭到對方的反對，但他都聽不進，我們當然也不願給自己的小孩什麼壓力，所以後來也就算了；一直到你依娜把你帶回台北後，我想卡造大概是想通了吧，他希望你能夠更幸福，所以才放棄這段感情的。也許，他想等到他闖出一些名堂了，再去見你。」

　　　　「原來是這樣……」原來這段感情，註定因為我們的背景而不被祝福。我苦澀的接過地址，跟依娜道聲謝謝後，便踏上歸途。

　　　　回到自己位於台北的小套房後，我毫不猶豫地提筆寫信，希望遠在高雄的阿祥，能得知我的消息，與我一同分享這3年來的悲歡喜樂。不管我們的過去怎樣，未來又是如何，我都希望，現在的阿祥，也能夠很幸福、很幸福。

　　　　　　　　　　　　　　　　　　　　　　　　　　　-end-

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