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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薄荷雨
等母親離開後,元宥一改方才的恭謙有禮,一屁股坐到病床畔,還用拳頭擊了一下我的右肩。
「嘿,換帖的,我媽跟我說你破病,還不知道是什麼怪病,反正她形容的有多嚴重多嚴重,我嚇到心臟差點無力,趕快丟下正在拼的漫畫騎車騎到這,從屏東騎到高雄耶,有沒有粉感動?」
我笑了笑,跟印象裡的元宥相差不遠,因為習慣說台語,當說起國語時就暴露出台灣國語的腔調,而且還是一樣嘴巴隨時都上了層油,毫不費力地就把一件事形容得生動誇張,這樣的滑頭調調我永遠都學不來。
「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已經在醫院住了一個多禮拜,在這邊每天不是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半夢半醒,實在很容易忘了時間。」我打量了元宥。「你怎麼還是這麼瘦呀?放暑假了就應該開始多吃呀,人都已經不高了還瘦成這樣,看起來更小隻。」
「喂喂,你是病人,這種話是我要對你說的吧?怎麼反而唸起我來了?還有,你笑我矮要笑到民國幾年?告訴你,我放假後常常去打籃球,有長高咧!」
「騙肖ㄟ,你只是把頭髮往上梳才看起來變高的吧?」
元宥一聽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挖靠,還以為你破病後頭殻遲鈍,根本沒有嘛,還能罵人咧!」他賊頭賊腦的左右張望一會兒後,湊到我耳根旁:「聽說你得了那個什麼……失什麼……喔,想起來了,失憶症?」
我瞪了他一眼後,擺出無所謂的樣子,我可不想被他認為失憶是一件很遜的事。「是呀,你老子我有些事情是記不起來了,那又怎樣?」
「真的假的呀?這種在電視裡才看得到的劇情,也會發生在我朋友身上喔?那我一定是佛祖有保佑,你才沒有把我忘記!」
「媽的,你今天是專程來虧我的嗎?算你衰,老子我經過之前的休養,現在就算要坐起來呼你一巴掌都行。」
元宥一聽,立刻瞇起那雙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再度將他的臉朝我湊近,還連帶舉起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呀晃地繞圈圈。「你忘了。」
我皺眉。「什麼?」
「你不能說髒話喔,連『媽的』都不能說喔,要是被她聽到……」突然間,元宥像被電到一樣,抖了一下噤了聲。
「誰呀?」我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居然有人曾經限制過我?「誰啊,我忘了呀,快說!」我伸出腳輕踹了元宥。
被我這一踹,他也不反擊,反而將語調放得輕柔,小心翼翼般的詢問:「兄弟,你還記得高中一年級時,有個女的轉學到我們學校那件事嗎?」
轉學?女的?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腦中啵一聲地開啟了,我扭曲雙眉用力回想。
「我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上學期期中考剛結束的時候,記得嗎?那是放學的時候……」
有的,我想起來了,那天的畫面就像一陣風過,將雲霧慢慢吹散般,漸漸清晰了,流洩而出的色彩一旦渲染了紙張的一小角,便會止不住地擴散下去;那天的情景,就在這樣的延伸裡活了過來,再也停不下了。
那時,時序進入秋日,不冷也不熱,南台灣的風挾著由北迴歸線劃分出的熱帶氣流,緩緩地在我身旁流動。不遠處的椰子樹沐浴在耀眼的陽光下,慵懶地舒展大片大片的鐮刀型枝葉,風過,下垂的破碎葉片輕快地晃呀晃地,好像跳躍的琴鍵,彈奏著歡迎曲。
後來,我才發覺,這歡迎曲,是為她而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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