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薄荷雨
我聽廖添宙說,元宥打算在今天午休時溜回家拿一桶牛糞,倒在萬魔頭那台白色豐田的擋風玻璃上。 「上官淵?你在這幹嘛?」 在自以為沒人會發現的藏身處聽到別人叫著自己的名字,那種驚嚇程度絕對會加倍,我原本蹲坐的身子在突如其來的叫喚,搭配了一聲「靠夭咧」之後,往前跌坐在草地上;迅速轉頭一看,居然是讓我和元宥吵翻的兇手——池泱然! 正快步朝我們走來的萬良壽,手中提了一個紙袋,看起來沈甸甸的,不知裡面裝了什麼,但應該是準備拿回車裡放的;我在他低頭察看紙袋內物品時,一把抓起泱然衝出草叢,朝站在車前,正滿意地欣賞自己「作品」的元宥大喊:「敵人回來了,趕快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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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計畫聽起來可行,不過如果沒有人幫忙把風,學校裡每個角落隨時都有人進進出出,尤其停車場那邊又靠近師長在的行政樓,難保元宥能全身而退。
本著不願眼睜睜看自己的兄弟(雖然元宥可能已不把我當他兄弟)潑牛糞不成反而惹禍上身的情況下,我又再度逞強,兩三口迅速扒完午飯後,跑到停車場旁的樹叢中,等著暗中幫元宥把風,甚至我心中殷切盼望當元宥在行動時,會有人經過停車場,這樣我便能及時通報他,拉著他一起逃命,然後得到他的感激,也順便讓元宥知道,沒有我還是行不通、我在他心中還是具有偶像地位的,說來說去,都是那該死的自尊心和優越感在作祟。
當午休鐘聲響起後,過了好一陣子,元宥的身影終於從停車場靠近建築物的那一頭出現。
他的雙手各抓著一個黑色塑膠袋,每個都只有大約兩個保齡球那麼大。雖說那種裝垃圾的大塑膠袋要裝滿的話可以讓你像背著禮物袋的聖誕老公公,不過元宥家那三頭老牛的糞便再怎麼裝也裝不了那麼多,況且要惡整人的糞應該會挑剛剛「便」出來,還濕濕黏黏的那種。
想到這,我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不禁冒了出來,還真佩服元宥有勇氣在臭得半死的牛舍中撿一堆蒼蠅在上面飛來飛去的牛大便。
泱然聽到我嘴吐不雅字眼,嘟起嘴。「鬼鬼祟祟的,又要做壞事了?」
「哪、哪有?」
「因為心虛結巴了吧?」
我弓身站立,拍去黏在屁股上的落葉後,理直氣壯了起來:「我什麼都沒做呀,倒是這位姑娘,妳又在這裡做什麼呢?」
「是嗎?」泱然一副極度不信任我的樣子。「那麼遠方那位先生又在做什麼?」
順著她的手勢看過去,我還沒完全將頭轉到停車場中,心裡已浮出元宥瘦小的身子,等視線完全停在元宥身上時,那雙細小的手臂,已將放在地上的兩個袋子其中一袋拎起,一手抓著封口、一手捏住塑膠袋底部、提高,將袋中的東西嘩啦啦抖抖抖,抖到白車的擋風玻璃上。
「阿?」目不轉睛看著這一切的泱然,發出不知道是驚訝還是疑惑的聲音。
而我原本靈活的腦帶,此時居然短路,吐不出任何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元宥袋中的牛糞一坨又一坨啪啪啪地緊緊黏在車上;那牛糞味,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風的吹送,好像傳進了鼻中。
「那是哪個老師的車?」泱然好像恍然大悟似的,帶著教訓意味地質問。
我無法辯解,因為這是學校教職員的專用停車場,而最容易跟學生「結怨」的教職員,不是教官就是老師。
「等下我去幫他洗乾淨。」泱然瞪了我一眼,她顯然認定我和元宥是同一夥的。
「妳一個人?」
「覺得一個人太少嗎?那麼你們去幫他洗乾淨吧!」泱然微微昂起下巴,我懷疑這是她設計好的圈套,因為如果我們不洗的話,就得看著她用單薄的身子提水、抹那臭得半死的車窗,如果一個不小心被發現,還可能會被扣上「惡作劇嫌疑犯」的頭銜。
泱然還沒真的洗車,我的腦袋已經把這畫面想像了一遍。
我帶著為難的表情看看泱然,覺得她早就看穿我會心軟,然後答應她。
不過就在那千鈞一秒,我最不想看到的事發生了!
「靠杯,萬魔頭來了啦!」
元宥完全沒預期我的出現,加上我還拖著一個更沒預期會看到的泱然,他整個人愣在當場,直到我們奔到他面前,他才回過神。
「靠,你說萬魔頭來了?」
我放開泱然的手,用力推著元宥的雙肩。「對啦,還不快溜!」
元宥這才趕緊將垃圾袋抓起拔腿跟著我們狂奔,我邊跑邊回頭,深怕腳上的油抹得不夠多,被萬魔頭瞧見我們的背影,這時,我突然想到,其實泱然不需要跟我們一起逃命的,剛剛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反射性抓了她的手就跑,她倒也沒拒絕,就這樣跟著我們一同體驗了「做賊」經歷。
我死命奔跑的同時,似乎感受到剛剛抓著泱然的手心,還存有她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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