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茶棧

by 薄荷雨

　　「走這麼快，把景平都遠遠的拋在後頭了！」萍兒追平我的肩膀，笑笑的，看來她體力也很不錯呢！

　　我擦擦汗，看到不遠處一小塊岩石平台，脫下工作手套。「好吧，那我們到那裡休息一下，等等他。」

　　我卸下大背包，掏出巧克力補充體力。遠處的山好像拼貼出來的一樣，呈現點點深淺不同的綠，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有些綠塊上還鑲著矇矓的金邊，好像正散發著迷人的香氣，將我的視覺醺得飄飄然的。

　　「這些雲海真美。」萍兒拿起數位相機喀擦喀擦的將美景變成永恆。

　　「是呀，一路走過來，每座山上都覆蓋著厚厚的雲海，好像綿綿冰喔！」

　　「有人餓了嗎？」嚮導爽朗的聲音傳來。

　　我轉過頭，景平正好跟在嚮導後，氣喘吁吁的，不過一看到我，就又綻開了笑靨。

　　我只是回他一個淺淺的笑，沒說什麼，因為這一路上，我還沒準備好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他。其實在登山之前，我原本想跟他提分手的。

　　「你們很厲害耶，第一次爬百岳就選武陵四秀，這條路是出了名的難爬，不過往好處想，以後不管爬什麼山都難不倒你們了啦！」嚮導邁開他洪亮的笑聲，把狹窄山路兩旁的長草震的一抖一抖的。

　　「我們今晚要住山屋對吧？」我打開礦泉水喝了一口後，繼續問：「還有多遠啊？」

　　「還有好幾個小時呢！不過山屋設備很好，辛苦絕對是值得的！」

　　聽了嚮導的話，我拍掉綁腿上的小樹枝後，起身。「那我想趁現在還有體力的時後，一鼓作氣趕快到那裡，而且再晚一點就要摸黑走了吧？」

　　「要不要我陪妳……」

　　我沒考慮的就搖搖頭。「你才剛上來，多休息一下嘛。」

　　景平被我的拒絕愣住了，露出不解的表情，不過很快的，又露出笑容。「前面的嚮導應該沒有離很遠，不過還是小心點喔，跟著山隊的布條走，不要迷路了。」

　　「不會啦。」我將背包上肩，不知怎麼的，景平的溫柔叮嚀對我來說，已變成悲傷的負荷。我看看萍兒，她手中的餅乾還沒吃完，沒有要跟我一道走的意思，想了想後，我拋下一絲不安的情緒，獨自往前了。

　　一路上，我一直想找機會跟景平談談，但猶豫和觀望的心卻又讓我一再的遲疑，其實我們之間的問題早在不知不覺中像塵埃一樣悄悄累積，積到如今我已感受不到那份最珍貴的東西了。

　　我穿過一片樹皮斑駁的林子，走到一大片碎石地。滿滿的巨大碎石鋪成一條橫在我眼前的上坡路，我的右方，通往池有山。

　　我理應要往前走到山屋的，但我突然好想一個人靜一靜，於是，我右轉，走上深灰色的碎石路。這條路上只有我一人，頓時一股孤寂的冷空氣圍攏上身。

　　我很想掉眼淚，因為在愛情的路上，我也孤單了好久。

　　我想起那段，我把工作辭掉，專心準備研究所的日子：白天到補習班上課，晚上回家繼續K書，我拼命的往自己的腦袋塞進各式各樣的考題，只期盼能趕上大家的進度，期盼四月考試後，能讓家人刮目相看。

　　在身體和心理都被壓力擠得死死的情況下，我好需要有人陪伴。

　　「喂？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我頓了一下，發現他接電話的地方好安靜。「你還在工作呀？」

　　「是呀，這禮拜開始變得超忙的，恐怕得在這待到九點或更晚。」

　　「九點？！你八點上班，卻要九點才能離開？」

　　他嘆了口氣，我猜他現在一定是一副「饒了我吧」的表情。「沒辦法，大家都很拼，我又是新人，沒道理先下班。」

　　「是喔……」我心裡一陣落寞。已經好幾天沒見面了。

　　「對不起啦，下班後打給妳？」

　　「嗯，沒關係啦，本來想找你吃晚餐的，我自己吃也行。繼續加油喔，回家小心點。」

　　「呵，聽到妳開朗的聲音，我的精神又好起來了。」

　　掛上電話後，我失望的盯著話筒。其實我好寂寞，壓力好大，好想大哭一場，但一想到景平正在忙，所有的情緒就全部吞回肚子裡，取而代之的，是佯裝出來的愉快語調。

　　我不想讓他也感染到我的低潮，尤其在他不只一次告訴我，公司蠻器重他的，他想要在工作上更努力後。

　　那個夜晚，我一邊看書一邊等著他的電話，早已超過我睡覺的時間了，但我還是撐著，怕他打來沒人接。

　　「都這麼晚了，他也應該睡了吧？」我抓著鬧鐘，頹然的將下巴抵在桌面上。苦苦等待後換來的卻是一場空，這種滋味真不好受。

　　對不起，昨天回到家就累得攤到床上，忘了打電話這回事了。這是他給我的解釋。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當不合理或無法忍受的事三番兩次的發生後，人們就會試著接受它。

　　從此之後，我學會了一件事：晚上打過去，如果他沒接，那麼他已經睡了；要是我沒打給他，也等不到專屬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也表示他回到家就累翻到床上了。

　　「我們好久沒見面了。」又一次的，我對他說這句話，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們好久沒有擁抱，你好久沒有摟著我的腰，也好久沒有好好聊聊天了！

　　「那麼明天好了，星期六，我應該沒事，我再打電話給妳吧。」他溫柔的聲音傳進耳裡，我的不安再度被他撫平。「乖，趕快去睡覺吧，晚安。」

　　我想，在這充滿徬徨無助的時間裡，唯一能讓我安心的，還是他的話語。無法見面，我只能緊緊抓住他的聲音，從語調中尋到我想要的幸福。

　　只是這樣的信念，往往維持不了多久，隔天，等了一整天，都是空白。

　　「你不是說今天要約的？」我忍不住打電話過去，窗外不知何時飄起細細的雨絲，我覺得自己的心裡也在下雨，這雨，還摻著鹹鹹的眼淚。

　　「啊，對不起。」他那突然想起似的語氣，讓我聽了好不舒服，尤其對不起那三個字，更是帶著刺般讓我好心痛，可不可以不要再說對不起了？

　　「下午到公司加班，晚上我跟爸媽去吃飯，所以……對不起啊。」

　　不要，不要再說那三個字了！

　　但我終究只是淡淡的吐露我的哀傷。「沒關係，那麼下次吧。」

　　好輕易的，我又原諒了他。不止一次的，我覺得他不夠愛我。我想，如果我對他來說已經是可有可無的了，那麼女朋友這個頭銜還有存在的意義嗎？我不禁想起這段路上，總有大大小小的挫折，問題好像接二連三似的解決不完，但當我們需要好好溝通時，景平卻完全挪不出時間、放著問題不管，突然間，我好累了，徹底的累了。

　　「我在這邊，你在那邊，愛向風箏一條線，我經過千山萬水停在這個定點，帶我的心，到你的世界……」我幽幽的哼著，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將會永遠都進不了他的

世界。

（待續）